早前有機會參加觀塘區學校聯會舉辦,一場專為教育界而設的電影欣賞會,一同觀賞獲得多個獎項提名的電影《看我今天怎麼說》。這個活動獲利希慎基金會支持,免費招待一眾校長、家長及師生,更邀請了黃修平導演分享,為參與者提供了一個暫時放下忙碌生活,難得的娛樂與反思的空間。
故事講述三位聽障青年,因著不同的成長背景、生活經歷和個人信念,對生命抱持截然不同的態度,在追求夢想的路上有著不同的選擇和取向。其中昊倫認為人可以克服缺陷,他選擇相信科技,樂意植入人工耳蝸,能熟練地口語和手語並用,讓他成功融入健聽社會,成為一名攝影師。子信則自小對聾人身份怡然自得、毫無忌諱,甚至以身為聾人為榮,堅持使用手語;他選擇與缺陷共存,堅持舒服做自己,以自己的特質自豪。女主角素恩就似是介乎中間,自幼在家人安排下接受人工耳蝸手術,在媽媽督促和反覆訓練下,艱辛學習口語,努力成為符合社會標準,與外界相安無事的「正常」人,最終體會過在不同群體的磨合和跌宕後,發掘了自己新的理想和抱負。
電影中有不少場景設計都見心思,印象深刻的,包括子信答應教授素恩手語,三人相約在大牌檔見面的一幕。素恩對約會地點感到納悶,認為大牌檔人多嘈雜,子信又沒有預備任何教學筆記,那要如何教呢?原來,在子信的世界,手語是尋常生活溝通,日常事物就是教材,用心觀察就能領受,不一定需要正規學習。很喜歡由子信出現,到素恩摘下人工耳蝸後驟然無聲的那個畫面,神奇地牽引著觀眾一同走進一個恬靜空間,彷彿整個外面世界都不存在。我也很喜歡素恩沉浸在子信的眼神、表情和動作中,專注地推敲話語意思,然後,突然對某個詞彙心領神會的瞬間,那份快樂十分簡單純粹但又富有巨大感染力。
確實,我們也曉得,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認識,從來都不只靠言語的,甚至有研究顯示,人在溝通過程中,非語言的表達比口語更重要。回歸教育場景,作為老師、父母,我們有時也真的忙得忘記了如何用心觀察孩子說話以外的訊息,有沒有可能在違規行為背後藏著一些不同的需要、長袖衣物蓋住了不為人知的傷痕、畫作構圖原來呈現出微弱的求助訊號、冒簽手冊隱藏著岌岌可危的家庭問題等等呢?值得我們留意。
又有一幕是女主角表示想學潛水,但知道用了人工耳蝸不適宜,所以沒有付諸行動。代入她的處境,一輩子循規蹈矩,自小用上比別人多倍的努力,跟隨電視字幕重複操練發音,扭曲本性去達成媽媽的期望,要拋開別人加在她身上的框架並不容易,所以,當看到她鼓起勇氣步入水中,感受著她的心一步一步突破、開放和找到真正的自己,我也覺得很舒暢,而水底世界正是以身體語言為主要溝通的地方啊!
當然,這個改變對媽媽來說一定是個打擊,同為母親,我理解這種無力感,可以想像她看到素恩的手語筆記時候的傷心。我相信媽媽並不抗拒女兒懂得手語,而是明白社會的運作,害怕女兒認命,輕易接受了自己的缺憾和命運吧。也許父母的心都相同,總是難免以自身的成長經驗和對世界的認知,對未來投射出不同的憂慮,總想可以提前為孩子舖橋造路,挪走他們的障礙,只願他們的人生可以稍為輕鬆一點。可是,這種愛有時跟孩子的需要和期望有落差,甚至到頭來就成了最大的障礙。放手真是很不容易的功課,但除了孩子自己,誰又能為他們決定人生需要哪一種幸福呢?聖經箴言22:6「教養孩童,使他走當行的道,就是到老他也不偏離」,與其為孩子指定某一條路,不如將他們帶到天父的保護下,幫助他們建立正確的價值觀和信念,在神的話語和真理中認識人生當行的路,反能一起走得更遠。在戲中,媽媽最後也願意學習手語與素恩溝通,彼此在家中嬉笑互動,是兩人笑容最美、氣氛最融洽的一幕。
電影說的是聾人故事,但種種生命掙扎,也能讓我們產生共鳴,亦有很多思考點能延伸到教學工作上,例如教導學生如何用對方法學習、如何善用科技、如何面對挫折、如何調節期望、如何堅持進步、如何開展學歷和成績以外的追求等等。
聾人可以用一雙手表達自己,任何人也可以從一幅畫、一場舞、一杯咖啡、一份歌詞、一幀照片、一頁書法中找到意義。特別喜歡電影主題曲這幾句:「這旅途原來好得意/前途怎界定不必照那意思」、「請你跟你的感覺相處/跟著衝動跟心動相遇」。希望所有人,尤其是年輕人,都能接受和善用自己的天賦特質,都可以有為自己選擇和嘗試的自由。
文﹕聖公會油塘基顯小學蘇詠思校長